在寮國, 簡單的工作都可能致人於死
Nakai區- Khammuan 省 – 寮國人民民主共和國
11 位來自Bolikhamsai省北方聖地(Lak Sao)附近村莊的年輕人,到Nakai高原進行約一星期的漁獵。他們希望獲取足以供應老家的漁獲量。但我認為這次的行程也是一個玩樂的藉口。全世界的年輕人都很享受逃離家庭注目的自由。我可以想像這些年輕人游泳、釣魚、鏢蛙、捕鳥、採香菇及其他野生植物。總之,他們可以在風景秀麗南能河(Nam Theun River)邊的野營中,享受一段美好時光。
然而,當21歲的Lone在河邊挖魚餌時,一顆地雷爆炸 了,他當場死亡。原本,他扛著鋼製鋤頭出門,想挖開泥土找些蟋蟀、小蟲或是蚯蚓;沒想到卻挖到了地雷。
我們想盡辦法說服人們不要在埋有地雷的土地上使用鋤頭。鋤頭是用來開拓及翻土的好工具;但不幸的,假如鋤頭敲到地底下看不見的砲彈,就會觸發引爆裝置,強力爆炸 而引起傷亡。
一年前,當我坐在位於Odoumsouk村家門口的階梯上,啜飲著我的早晨咖啡時,我的鄰居 Thoe叫我去看他的小黃瓜田,田裡有一個他剛剛挖出來的不明物體。Thoe的想法很單純:「它看起來的確很像炸彈;但是,如果它真的是個炸彈,為什麼我 還活著?」
我告訴Theo省下他的錢,再也不要去買彩券;因為他已經用完了他所有的好運。Thoe慘白 著臉,他完全了解我的意思。但是,我還是很想罵他,他又用鋤頭去挖掘田地了;我最近才在Odoumsouk村演講,請大家不要這麼做呢!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麼做,」他說:「但是我妹妹借走了我的鏟子,而我想在今天把工作做完。」
和 鋤頭比起來,鏟子有個優勢:當人們使用鏟子挖到土裡的不明物體時,會感覺到來自土裡的抗力,而不會再更用力的挖掘,如此可以避免引爆地雷。但要說服人們放 棄鋤頭、改用鏟子的困難點在於:若使用鏟子,人們必須穿雨鞋或靴子;若使用鋤頭,人們只要打赤腳或是穿寮國人最常穿的鞋類──橡膠拖鞋──就可以了。
從一個極自私的觀點來說,我是有權和Theo爭執的。他用鋤頭所挖到的砲彈威力強大,倘若引爆,位於砲彈30碼之內的人們必死無疑;爆炸後的砲彈碎片飛散出去,可能會致100碼以外的旁觀者於死地。那天早晨,Thoe決定輕忽對待他的生命時,他也把我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了。當有任何事物阻礙我享受我的早晨咖 啡時,我的脾氣就會變得暴躁。
當Yai和我到河濱年輕漁夫發生的意外時,我們距離意外現場只有三哩遠。我們並沒有聽到爆 炸聲響,但村裡的小道消息已經迅速傳到我們耳裡。然而,沒有人提到意外是如何發生的,也沒有人知道傷亡的程度,所以我們決定衝過去調查。
聽到發生意外的是漁夫,我們原先以為又是一起因為炸魚而引起死亡的意外。距離河邊只有幾哩遠的那凱泰(Nakai Tai)村,去年九月發生一起自製炸彈尚未丟入池中就爆炸的意外,一位年輕人在捕獲大群漁獲前就失去了他的生命。
幸運地,當我和Yai到達事發地點時,並沒有看到血肉淋漓的屍體。在我們抵達之前,他的朋友已經用藍色塑膠防水布及繩索把他的遺體包覆綁緊,準備把他帶出 森林,往回家的路上走。
我們很驚訝原來寮國警方已經勘察過現場,後來我們才明白,原來事發地點距離警方巡邏點(甘 蒙省和博利坎塞省交界處)只有數百公尺遠。難怪不需要目擊者向警方報案,因為案發地點距離警局很近,近到警方都可以聽到爆炸聲。
我和Yai推測寮國負責檢驗遺體及勘察現場的警員可能比較具有處理非法伐木工的經驗,較不擅長調查未爆彈現場。然而,基於專業立場,我們最好還是先和警方 一起到現場,再到附近查看。
我對寮國巡警詳盡的報告印象深刻。他們記下了案發的時間、和目擊者的訪談、遺體的照片及案 發地點的衛星導航定位。由於這起死亡並非犯罪案件,而是意外事件,於是警方很快就承諾這位年輕人的朋友可以把遺體打包運回。在攝氏三十幾度的高溫下,缺乏 冷凍保存遺體的設備,沒有人會想對一具不會說話的遺體進行調查。
我們回報組的組員心情有點矛盾。組員們一方 面想到勘察地點、重建現場,另一方面又不想再看到染血的土地和揮之不去的鬧鬼陰影。我和Yai告訴回報組組員,我們還有工作要做,逼得他們無從選擇,只好 跟我們一起進行調查。
要找出漁夫鋤頭敲擊而引爆的地點不難,爆炸造成的洞並不深,範圍也不廣,但一支被炸得亂七 八糟的鋤頭就在那兒,清楚標示出爆炸地點。大部分的血跡都噴灑在距離爆炸地點10到12呎的地方,顯示爆炸時Lone的身體被凌空抛起。鋤頭的柄不見了, 但我們把它找了出來──它裂成了碎片,漂浮在離遺體不遠的河面上。
案發地點附近的小樹都受到了損傷。小樹枝都 折斷了,樹幹也因爆炸威力而斑駁不堪。爆炸的碎片並沒有飛散出去,引起更多傷亡;這次的損傷還不算嚴重。幸好這次爆炸是發生在單獨工作者身上,任何人只要 站在他附近,也可能會被波及而死亡或受重傷。
幾個夥伴拿出刀子,準備奮力挖出嵌在樹幹中的碎片。有些碎片 竟深入樹幹達兩吋以上,令人感到驚訝!然而,我隨即提醒自己:炸彈碎片擁有和爆炸相同的殺傷力。
夥伴從樹幹中挖出的碎片,大多是小片的、鋼製的球形物體。這個發現窄化了可疑砲彈的名單,並指出兇手可能是BLU 26。這個年輕漁夫已被列入不停增加的受害者名單,目前有數萬寮國人民被中南半島戰爭(印度支那戰爭, Indochina War)所留下來的未爆彈所殺害。我心算了一下,這個殺死年輕人的炸彈年紀大概是年輕人的兩倍,可能在這個年輕人的父母出生前,炸彈就已經被丟在這兒了。
當我們調查告一段落時,當地警方走過來問我們發現了什麼證據。我們將重建的事實告訴他,彼此對發生的事實很快就達到了共識。
諷刺的是大約一天前,我和Yai才在討論要在村裡的學校進行一輪關於鋤頭使用的專題巡迴演講。我們請警方允許我們帶走這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鋤頭,我們可以 把它展示給村民們,以說服村民使用較小的工具開墾危險的土地。
警方很猶豫是否讓我們帶走鋤頭:「我想這個年輕人 的家人可能會來這裡,他們可能會質疑這個年輕人是死於意外或是遭人殺害。如果我們保有這個鋤頭,就可以告訴他的家人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當然無法同意警方的邏輯,但我們仍請警方先看管這把鋤頭,如果死者的家屬沒有拿回鋤頭,請把鋤頭留給我們;他同意了,並建議我們一個星期後再回來確 認。此外,他也馬上答應幫我們看管鋤頭柄。
當我把鋤頭柄交給他時,Yai對他扮鬼臉。顯然警員對於可能 纏繞在鋤頭柄上的鬼魂感到很不舒服。稍後,他告訴我其他警員對於載著這個鋤頭柄頗有微詞。早知道這個鋤頭柄會讓他們感到如此不舒服,我就把鋤頭柄帶走了。
一星期後,我們回到巡邏點,想確認是否可能拿到那把鋤頭。這位警官告訴我們死者的家屬的確來過現場,不相信意外事件發生的細節,但他們祈禱死者的靈魂離開 這個森林,快快回家。家屬不想拿回鋤頭,他們告訴警官,如果這把鋤頭可以用來警告其他村民遠離埋藏有未爆彈的危險區域,他們會感到相當欣慰。
(十分感謝本篇翻譯作者: Dale Shi, 19/2/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