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村民急需協助
永珍市, 寮國人民民主共和國
我和Yai很憂心這趟Odoumsouk村到永珍市的旅程。儘管兩地間不超過三百英里,但由於是在寮國,長途旅行的艱辛無法單靠里程來衡量。從鄉村到都市的路途中總是有不幸或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而這次我們還帶著幾位有行動障礙的村民,他們亟需國家中央復健中心的特別照護。就在上次的旅程,卡車在近入夜時拋錨,我們費了很大力氣在缺乏設備的情況下將身障者從路邊移到旅店。
聯通寮國南部省份和首都永珍的十三號公路是寮國少數算的上路況良好的道路,但壅塞的交通狀況卻是這條路上的常態。湄公河近日的氾濫沖刷掉大部分的路面,使這趟旅程更加困難。牛步的拖車、推著手推車的居民、騎單車的學童、路上三人並肩的村民、漫步的野狗和羊隻、橫衝直撞的豬隻、最後加上,在馬路中央嚼著草料的牛群。
出發前晚我向兩位駕駛解釋旅行計畫和他們的任務。他們必須在隔天天剛亮時由駐紮地分頭往南和北到村中,沿途載回需要治療服務的村民,在八點前回到營地。我提醒他們要抓緊時間:準時回到營地的人可以吃完早餐再出發。而遲到的必須在車上就糯米飯團打發。我再三強調,我不希望見到在天黑才載著整車行動不便的村民出發的情況。
兩位駕駛很快的評估情況,發現由於路途不一,其中一人會有較充裕的時間,可以晚半個小時起床。
Bounam說了,我覺得Bounthavee應該去Tha Lang接脊髓灰質炎女孩(Polio Girl),她家很好找,而我去Ban Sop On接斷臂的村民。我知道他家在哪,Bounthavee可能還得花點時間找。
Bounthavee看清了情勢,而且不想放棄床上多半個小時的睡眠,回說:別擔心,我找得到那個斷臂的村民,如果找不到我會問那邊的居民,況且,在Ban Sop On失去雙手的能有幾人? 最後Yai作出決定,跟Bounthavee強調:他的名字叫做Ta,不要和另一個搞錯了。
一早起床我很高興看到兩台卡車都不在營地。加上,兩個駕駛都準時載著村民回來享用豐盛的寮國式早餐:魚湯、燜豆子、糯米飯,還有為我準備的炒蛋。
Ta由於炸彈意外接受雙臂截肢手術,必須到永珍重新調整義肢。他來時並沒裝上義肢,而是由他太太用米袋裝著。
我和Ta開玩笑,提醒他前兩次他也是空著雙臂和我一起到永珍去。當時他還因為無法幫忙推車直道歉。Ta笑著抱屈說:那是巧合。
我告訴他,我能接受巧合這個解釋一、兩次,但第三次就不行了。所以,這次如果不幸我們又需要他幫忙的話,就得乖乖裝上他的兩隻手臂。用餐時,他太太照著先生擁有義肢前的習慣,用手塞食物到他嘴裡,不時餵他幾口水。
Latsamee九歲,隊友給她取了小兒女孩(Polio Girl)的綽號。今天她興奮的顧不得早餐。我得說明,我的隊友們給她的診斷不完全正確。小兒麻痺在這些村落是常見的疾病,Latsamee的確有些症狀和隊友們在此地小兒麻痺患者身上發現的雷同,但我曾再三說明:Latsamee罹患的是腦性麻痺,透過Yai的翻譯我盡可能的解釋了兩者的差異。儘管如此,這些傢伙還是不怎麼感謝我,直管她叫作小兒女孩。
Latsamee的父母不怎麼在意人們捨她的本名而以醫學術語稱呼他們的女兒。事實上,我發現寮國村莊居民有依照孩子出生時的身體缺陷來命名的習慣。我見過兩個兔唇男孩,父母稱他們為Vieng,意思是『嘴唇上有洞』。即使兔唇經手術醫治而恢復正常,這兩個男孩依然被村民叫做『嘴唇上有洞』。
早餐過後,Yai在卡車上播放他最喜歡的旅行音樂。之後他把音量提高,好讓村里的人知道我們要啟程往大城市出發了。(如果是在美國,我會讓Willie Nelson來宣布啟程,但這裡是寮國而 CD播放器是Yai在掌控)音樂的歡欣氣氛感染了我們的乘客,大家紛紛自行爬進卡車後座,準備好迎接各自的旅程。
從我們村莊往永珍的第一段路是到山下省城Thakek二至三小時的下坡石子路(實際時間以天候和當天的運氣為準),之後從Thakek接上柏油路後車速將會加快。但在那之前,我們須短暫停留幾個地方。
離開Odoumsouk約莫一個小時後,車子行駛在通往Peuay村的狹窄泥路上(說是小徑會更貼切)。我和Yai月前曾到此採買必需品,路上遇到一位拄著自製柺杖的少年,幾乎仰賴單腳辛苦的走著。
這位名叫Bounmee的少年告訴我們,他在 Pi Mai節日那天從摩托車上跌下來,摔斷了大腿髖骨。他們家無力負擔醫治費用,因此受傷的腿還有待治療。少年請我檢查腿部腫脹處,當我摸到脫節的兩根骨頭末端時,幾乎可以想像行走時這兩根骨頭如何互相摩擦碰撞。少年告訴我腿部的疼痛不曾消減,這我完全可以理解。
依據舉行慶典的季節估算時間,起初我以為少年受傷約是五個月以前的事。當我進一步評估正常情況下這幾個月來傷勢復原的情形時,我才驚覺少年口中的慶典不是指今年,而是去年的。換言之,這少年忍著疼痛跛行了十八個月之久。
我和 Bounmee的家人說,假使這孩子的傷勢在這幾個月來未見明顯好轉,未來數年也不會有長足進步。接著我問了他們或許在心中自問了許多次的問題:這孩子將來該如何謀生?下田工作是沒辦法了。他又該如何成家?沒有女人願意嫁給無法工作的男人。
之後我告訴Bounmee和他家人國家復健中心的資訊。Yai則和他們分享成功獲得援助的家庭的經驗。我提醒他們手術是無可避免的,完全康復也許會花上數星期、甚至數月的時間。
我和Bounmee的家人說,幸運的是,我曉得申請醫療和復健資助的管道。最後我終於取得Bounmee父母的信任,讓我帶他到永珍去。
Bounmee加入我們後,就剩下最後一個停靠站。往北行駛數小時後我們會在Louang村接Mye上車,Mye是個好玩樂的老頭,幾年前遭毒蛇蛇吻,儘管保住性命,足部卻因嚴重感染而切除了大部分。
我是在半年前載Mye到復健中心。當時醫師在他小腿裝上一種特殊的裝置,由夾板、義肢和復健整治鞋組成。雖然這裝置替他提升不少行動力,但由於設計的限制,Mye卻無法自如的蹲踞或跪下。(這對寮國人民來說是極不便的,因為他們大部分的工作都必須採取蹲踞的姿勢。再加上當地廁所多是蹲式,Mye除了得脫下褲子,還得卸下他的腳,才能如廁。)
Mye花了許多時間研究這個裝置,終於想到改良的方法。信心滿滿的他認為,假使鋸掉整治鞋一直以來妨礙他蹲或跪下的硬質橡膠部分,他的行動會更加輕鬆。儘管如此一來會減弱裝置提供足部的支撐強度,他卻很樂意接受,因為這可以換來輕鬆蹲下、屈膝或蹲坐的能力。
Mye的自信心讓他幾乎要拿起鋸子朝腳上的裝置開刀。我上次見到他時,他還勉強同意我的建議,讓永珍的專家來替他想辦法修改。
但無奈的是,我和Mye沒有便利的聯繫管道。每次我經過他的村莊總是選錯方向,因而錯失和他碰面的機會。今天我打算順道再去走一趟,看能否給他個驚喜,載他到復健中心去。
Mye還是運氣不好。雖然我的確和他碰了面 ,他卻不幸喝個爛醉,根本無法上車。Mye不僅是醉得飄飄然而已,他根本喝掛了,整個人攤在地上。
我依舊考慮帶他上路,暗想要是Yai和我加上兩個駕駛和其他人合力,或許能夠抬他上車(Ta,戴上你的雙手吧!)Mye如果睡過整趟旅程,到了永珍或許也清醒的差不多了。
Mye看了看他的腳,想了想和我們一道上路的可能性後,拒絕了。即使是為了他的腳,他也不願打斷他的飲酒派對。(我們在中午到他家,看到他和他的客人們快意暢飲,倒光了幾瓶lao-lao:高酒精濃度的米釀威士忌,類似美國私釀酒。派對也許稍早才開始,不過更有可能的是,他們已歡飲徹夜。)
離開時Mye口裡喃喃唸著:下次吧。下次吧。還有那令人不安的:也許我自己來試試。
不過也許沒有下一次了。Mye並不曉得Yai和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說服自己順道拜訪他的村莊,披荊斬棘的來到他所住的屋子。他的村莊是毒蛇的溫床!
Mye因為毒蛇失去雙腳。他有一位外甥失去整條腿。另一位外甥失去了性命。Mye說村子裡幾乎每個人家都有人遭蛇吻,而且都是同一種毒蛇:馬來蝮蛇(Malayan pit viper)。上次七月我來的時候,Mye說:Yep,又有一個女孩死了。這對訪客來說十足是個壞消息。
很不情願的丟下Mye,我們向本次最後一個中途停靠站駛去,心中期盼卡車一路維持良好的表現,在入夜前送我們抵達永珍市。
接下來抵達復健中心後的故事紀錄在下一個札記中。
Part 1結束
(十分感謝本篇翻譯作者: 孫伯任, 台灣, 15/2/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