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負擔不起醫療費用, 被毒蛇咬傷的男子失去一條腿

March 1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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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o Luong 村 - Hin Boun 區 - Khammouan 省 -寮國人民民主共和國

在寮國的村落裡,崖(Yai)和我遇到有健康問題的村民,問題已拖延數月或數年之久,卻沒有進行任何治療。我們遇到長年病痛的人們,但這些人只要能接受治療及復健,就可以不再受苦。我們也遇到一些村民,他們知道在遠方的城市可得到醫療協助的村民,但卻缺乏旅行的知識及勇氣或開銷不起旅途經費,而無法成行。因此當時機合宜,崖和我會帶村民到有提供醫療協助的地方。

近來,崖和我開車奔馳於13號道上,它是貫通寮國南北的主要公路,因此我們快速前進,相信可以在日落之前進入山裡,到達那凱高原(Nakai Plateau)。開了一段路後,在我們前方有一位小個兒男子,蹣跚地走在道路上。他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看起來比較像是在跳,而不是在走。雖然如此,他移動的速度飛快。

崖和我已培養了相當的默契,所以彼此只互看了一眼,崖就猛踩剎車把車停到那人旁邊。我們跳出車外來看這位男子,就如我們所猜測的,這位先生缺了一條腿。因為只用一根拐杖輔助,所以他只能不平衡地跳著走,基本上可以說是以跳躍的方式前進。

我習慣性地指著身上的襯衫來介紹自己以及我的工作,因為衣服上面印有「菲尼斯清除有限公司」(Phoenix Clearance Limited)清除「地雷與炸彈」(Landmine and Bomb Disposal)的標誌。如同往常,崖立即聲明:「我們處理的是炸彈,而非手臂或腳,但我們認識幫人裝義肢的人。」(過去的經驗讓我們知道我們必須申明自己從事什麼及能力的限制,否則可能陷入泥淖之中。)

男子看來相當疲憊,上氣不接下氣地把拐杖緩緩放下,好讓自己坐在路邊。當他的手有空閒時,他馬上把雙手合於眼前,有禮地做了一個寮國人與人會面時表示敬意的手勢。我們介紹完自己的名字後,他說他叫做龐(Pang),住在阪寮巄(Ban Lao Luong),沿著這條公路走的下一個村莊就是了。

行禮如儀後,我們直接切入重點,問龐為何只有一條腿,原來是十年前左右他被一條毒蛇咬了小腿。崖和我因為想在天黑前趕到那凱,所以原本打算不和這位先生聊太久,但我們兩人都很懼怕蛇咬,所以決定多花點時間來了解更多關於毒蛇、蛇咬和治療的事情。

龐告訴我們,在被毒蛇咬了小腿後,他馬上就痛得倒了下來,還需要人抬才能回到村裡。回到家後,他痛了好幾天,不能吃也不能喝。不知怎麼地,他安然渡過一開始的危險期;但接下來腳掌和腿卻開始慢慢地萎縮,就這樣子痛了好幾個星期。直到有可能危急性命時,他才放棄當地的民俗療法,轉往砂凱克(Tha Khaek)的省立醫院就醫。這個決定須徵詢過家族的意見,因為去醫院求診所需的花費,可能要許多親戚的支援才負擔得起。到了醫院後,醫生告訴龐說他只能在生命與腿之間擇一。龐選擇了生命,外科醫師便把龐被感染的那條腿從大腿中間截肢掉;被毒蛇咬傷後,回家自己治療的代價就失去了一邊的膝蓋。

我們問龐他為什麼不去裝個義肢?起初他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但接著他有禮地解釋,那次在醫院的治療已花光了他家裡的所有積蓄。這些年來他存的錢一直都不夠去裝義肢,他已經習慣過著一條腿、沒有義肢的生活了。

我們跟龐說,在永珍的矯具與義具聯合企業(Cooperative Orthotic and Prosthetic Enterprise, 其簡寫COPE較為人所熟知)裡我們有認識的人,這些朋友或許可以幫他裝義肢。龐說他之前就聽說過永珍有個地方會提供義肢給被截肢的人,但他害羞地承認他並不知道在那麼大的城市裡要怎麼尋得協助,連該怎麼去永珍、到了永珍以後要怎麼過活也不知道。

當崖問龐,如果我們帶他到永珍、介紹合適的人給他、安排義肢費用的補助,他是否願意過去,他自然地回應:「我們可以今天出發嗎?」

崖在地上畫了個地圖,很可惜的是,往那凱的方向正好和永珍相反。但我們向龐保證在不久的未來,我們一定會在前往永珍的路上,再路過寮巄這邊。如果他真得很想裝義肢,我們會帶他去國家復健中心(National Rehabilitation Center),並請在COPE的朋友協助他。我們也提醒他可能得在復健中心待上數個星期,還有殘缺那條的腿或許需要再進行一個手術,才裝得上義肢。龐保證只要能有新的腿,他可以應付任何難關。

龐說寮巄村有一個人有手機,而且他也很樂意幫鄰居傳遞訊息。於是我們前往村莊去找這名男子,想問他當我們將再次路過此地時,可否幫忙通知龐準備好行李出發。令人失望的是,那男子並不在家。還好他的鄰居拍胸脯保證說他一定會幫這個忙,並給了我們手機號碼。於是我們就依原定計畫前進那凱。

幾個星期後,事情的發展就如崖和我所預測的。離開那凱、前往永珍的前一天,我們打電話給手機男子,請他傳遞如下的訊息:「吉姆和崖要回來了,準備好出發,明天中午以前接你。」也請該男子代我們提醒龐,如果照計畫進行,他得離家至少一個月以上之久。

隔天早上,龐就坐在他家門階上等我們。看得出來整理行李並沒有花去太多的心力,一個月份的衣物全擠在一個帆布背包裡,大小和幼稚園學童的背包差不多。(令人難過的是,背包內的衣服可能不是他篩選過後認為需要穿到的,而是他所擁有的全部衣服。)

在啟程之際,龐問道有無可能也帶他的叔叔梅耶(Mye)去永珍,梅耶叔叔以前也被毒蛇咬過,和攻擊龐的蛇是同一種類。叔叔是在三年前被咬的,當初也是痛苦萬分,但只有喝花草茶、敷草藥來治咬傷,沒接受過其他的醫療方式。龐說他們村莊的集體意見是梅耶叔叔需要截肢,我們同意去看看這位叔叔和他的腳。

那景象實在是不太賞心悅目。因為組織壞死,梅耶叔叔的腳大概只剩原來一半大小,顏色也都變了,看起來有點像壞掉的熟芒果。崖和我都覺得真得需要節肢,

但我們堅守本業,也就是「處理炸彈,不是腳」,所以沒有跟龐說明我們的診斷。

在寮國,卡車永遠可以有多塞一個人的空間,所以我們跟梅耶叔叔說如果他不介意太擠的話那非常歡迎他一起來。梅耶大概只花了兩分鐘打包,他的財物比龐還少。卡車後座放了他們的拐杖、背包、我的行李和一些去除地雷的裝備,當兩人擠進後座時,崖問他們有沒有伸腳的空間,兩個人都開朗地笑了。

COPE非常照顧病人,當病人自己搭大眾運輸到永珍後,COPE會補助全額的公車費。復健中心也提供宿舍給病人們居住,裡面的床都很舒適。此外每人每天都有伙食金,可以在中心一樓的福利社或大門外的攤子買食物。雖然每天的伙食金不多(大約1.25元美金),但病人們發現如果只買飯和蔬菜,這點錢足夠買到兩餐。從各省份跟著我到中心的人通常都是在買食物時,看到了許多種食材如水果堅果、根莖類與野生蔬菜、昆蟲蛙魚鳥和其他小動物,而湧起思鄉之情。

我常用來自美國學校和教堂的捐款當零用金補助,所以我帶來的村民們可以享用一些小小的奢侈品,如肥皂、洗衣劑、瓶裝水和香菸。我發現一天只要多半美元(等於5,000寮幣),村民們在復健中心等待醫療的心情就會好很多。

在龐抵達中心的48小時之內,專業的工作人員已為龐做好評估,認為他極適合做膝上義肢。很幸運地,龐的餘腿狀況很好,所以不需要進行額外的手術。COPE會幫龐支付義肢的錢,還有如何使用義肢的後續訓練的全部花費。

令我驚喜的是,治療師讚賞梅耶叔叔萎縮的腳仍保有相當的彈性和活動力,他們指出有個”壞腳”比”沒有腳”更好,所以反對立即截肢,轉而建議梅耶叔叔穿特別設計的矯正鞋。梅耶叔叔決定接受治療師的推薦,在非得動刀不可之前,先試試看矯正鞋。

在永珍的最後一天,我去探視龐和他叔叔。如同我們所預測的,他們待在這裡還不到一週,就看來有些孤寂。(被我們帶來復健中心的村民往往都是開心地抵達,但幾天後就非常難受地想家。我們總在出發前就提醒他們一定會有鄉愁,他們也總說一切都沒有問題。我想村民們低估了鄉愁的衝擊,原因很簡單,他們大部分都不曾離家數日,根本沒有經驗過想家的心情。)但好消息是,龐和他叔叔至少還有彼此,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可以相互陪伴。

兩人現在都有了新的拐杖,在中心製造、量身訂做而且完全免費。各自都認識了和自己狀況相似的病友,聽到復健成功的故事,見證他人的進展也讓兩人精神振奮。我相信即便前方的路滿佈荊棘,龐和梅耶叔叔一定能勇敢渡過這趟歷險到達平安的終點。

(十分感謝此篇文章翻譯作者: Ang Ch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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